父亲的手
在我小时候,他是个暴君。 即使偶尔搂紧我,我也感觉他距我千万里之外。 孤单且被迫独立,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种在心里。 庆幸我记得那么多温暖的老画面。 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跟我哥,隆隆隆离开小城, 也许在一个阳光温柔得不肯晒伤你半分的傍晚, 就那样迎着野外的风,穿梭在小小的公路。 在身边流过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菜地。 远处黛青连绵,一如耳边低语般从容安静。 电线杆上会有不知名的鸟儿停驻,来来往往。 过客从来都是迁徙者,唯此处风景安然立命, 不会为短暂的相聚欣喜若狂,也不会为永久的离别黯然神伤。
或者是顶着炎炎夏日奔向海边。 那时我有着小男孩一样的短头发,穿个花衣裳,小短裤, 奔跑在柔软的沙滩上,小手小腿还带着婴儿的莲藕肥。 追浪花,躲浪花,世界好大好大,没有尽头。 他拿着胶片相机,一张一张用心拍下我跟我哥孩童的模样。
咔擦,咔擦,时光一下流走,相片都已发黄, 躺在家庭相册里不言不语地说些什么。
每次我回家,都喜欢呆在房间里,坐在地板上, 一本一本地翻以前的相片。 他从来都不太会表达。 或许他把所有爱和责任都融在这一方小小的出口里。 咔擦一声,释放快门的同时,好像也释放了自己不知如何表达的爱。 爱不爱,行动见。 会不会遇见一个男人,待我如父亲待我般那么好,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没有可比性,毕竟这个人是父亲,父亲。
后来他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仿佛他把整个人生在水中浸泡了一通,如此温润起来。
大概是生命里太多无奈无力的事情累积起来, 到了某一个节点,他突然从追逐的姿态变为超脱的状态。
他放手让我自己去闯荡,没有命令,强迫,只有小心翼翼的建议。 我明白这是爱意太深的某种表现。 有时他的态度会摇摆不定,彼时支持此时沉默。 世俗不可避,他也不过是担心他的女儿过不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他需要跟这个世界抗衡,跟老旧的价值观抗衡, 才能够温和说出“我支持你”这几个字。
无论如何我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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